夜幕渐渐隐退,天边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山林的轮廓在晨光中一点点清晰起来。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在寂静的四方顶上格外清晰。不知道今天能否幸运地看到我盼望已久的云海日出。默祷中,我疾步登上那座雄伟高大的观光塔。
凭栏而望,眼前的景象让我屏住了呼吸。高天流云从山峰间穿隙而过,在朦胧的面纱中,奇峰若隐若无,玉树时隐时现。波起峰涌,似真似幻,让人感到动与静、诗与画的美妙贯通;又迷迷离离,如同置身蓬莱仙境。
四方白云起,氛氲殊未歇。云下是山,云那边还是山,层出不穷,连绵不绝,仿佛一幅水墨丹青在眼前徐徐展开。漫山遍野的雾凇,在熹微的晨光中闪烁着银色的光芒。每一棵树都裹着晶莹的冰晶,像是披上了玉琢的铠甲,在列队等待检阅。
当东方泛起蟹壳青时,雾凇林里起了微妙的变化。冰晶开始蒸腾出淡淡雾气,枝桠间游动着幽蓝的光晕。这是黎明与寒夜最后的博弈,是光与影在千年古树上的即兴泼墨。
听老护林人说,这里的雾凇带着野性。它们不像江畔垂柳那般温顺,而是会攀着山风在断崖上纵跃,会借月光在石缝里结晶成珊瑚,甚至会在暴雪过后,把整片森林塑成顶天立地的冰塔。我曾抚摸过一截结着冰壳的枯枝,那些凹凸的纹路里,分明刻着长白山的呼吸。
遥想间,忽然,一道金红的光刃劈开云层,第一缕朝阳正巧落在最高处的老枫树上。那些冰挂霎时化作千万支水晶箭镞,将朝霞刺成纷扬的流火。一轮红日从中喷薄而出,光影流转,瑰丽奇幻,仿佛上苍拉开了一道金色的天幕,恢宏壮观,大气磅礴。
随之,整座山岗成了流动的水晶宫。雾凇在光线下变幻着光谱,从靛青到淡紫,由银白转作鎏金。它是被施了魔法吗?还是造化用神奇的冰凌作笔,描绘出了一幅令人动容的霞光普照图?
当云海漫过雾凇的琴弦,千万枚冰羽同时震颤,整座四方顶都在共鸣,仿佛巨大的管风琴正在奏响波澜壮阔的光之交响曲。
站在塔上,山巅的风裹挟着冰粒擦过面颊,体验那种刺痛感的同时也沉醉于眼前那无与伦比的壮美画卷。原来世间最动人的风景,往往诞生于冷暖交界的锋面,如同我们总在苦乐参半处,触摸到生命的肌理。
亦如顶子上的株株古树,在繁华落尽、天地苍凉之时,披一身素雪,戴一顶凇冠,将那抹萧瑟站成一尊尊不朽的雕像。它们有的傲然独立,有的三五成群,孤单中保持坚挺,寂寥中不失傲骨,惺惺相惜,终连成一片奇崛壮阔的凇林。久立高山之巅,熟视了那些平阔;嵯峨在胸,境界自然高远。它们或激昂遒劲,或飘逸洒脱,或疏狂豪放,任凭风雪加身,果然不负长白山余脉龙岗之势,于万千气象中自成品格。
漫步于四方顶上,这里是如此辽阔,又如此静谧,可以听见风的呼吸,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甚至,可以听见雾凇间的窃窃私语。那一瞬间,所有的想象力和语言都会显得如此贫乏。只能张开怀抱,尽情感受着雪原的苍茫和空气的清冽。深呼吸,一种通透由内而生,一缕悠远的思绪飘然而起。那氤氲在四方顶山水之间的一抹灵性,犹如醍醐灌顶,甘露洒心,又袅袅地飘散在风里。感谢大自然的馈赠,感谢人世间的美好。此时此刻,我只想把它深深地印在心里。即使时隔多年,心里依然留有那份纯粹、干净和澄明。
山风又起,吹散了最后一片冰晶。我收起相机,踏着斑驳的树影,向山下走去。身后,四方顶的雾凇正在消融,而我知道,这份美已经永远留在了这个清晨。(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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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审:常宇 复审:程莹 终审:郑金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