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苞米啦! ”
“新出锅的粘苞米!! ”
入夏一大早,锅烀粘苞米的叫卖声喊醒了熟睡的小城,穿过楼窗,清脆甜润的声音诱惑着憨梦初醒的人们,在清爽的街道上传来传去,顺着宽敞的马路荡气回肠。我顾不得穿戴整齐奔下楼房,三步并做两步寻声跑去,买上一棒,捧在手里边走边啃,甜滋滋香喷喷的玉米粒早被贪婪的口水拖下肚子。
家乡的人们保持着好多本乡本土的习俗,学名“玉米”还是在老乡俗的嘴里始终被叫着小名“苞米”。最让人贪恋的便是这锅烀粘玉米了(玉米的一个品种)。农历6月刚进,专供人们啃青的“六月鲜”便抢先面市。刚出锅的粘玉米不要说闻着就甜滋滋的,单单那大姑娘小媳妇甜脆细腻的叫卖声,听起来耳朵根子就软,脚底下打转转。打开盛装的特制保温箱,一股甜香迎面扑鼻,谗的你口水直吞。买上几棒等不得回家坐稳,便一路自顾自地啃咬起来。最最让人自得其乐的享受是玉米粒被上下牙齿近二百斤强力压迫后发出的,不情愿的“噗呲、咯吱”响声,随后爆破出甜滋滋香喷喷的味儿,口水等不得大脑指挥部的调遣便迫不及待地把它拉进胃肠。那种快感和占有欲足足叫你从头到脚爽个痛快。
要说啃青,当然还是家乡的老玉米。一年夏季一行驴友广东候车,站前小贩叫卖锅烀苞米,籽粒饱满棒大可观,孰不知口嚼如蜡,只好悄悄塞进囊中。
且不说‘啃青’的大锅烀粘玉米有多诱人,如果你喜好烤玉米的另一道口味,那就晚饭减量然后出门,经直奔了耐着性子排队等候的烧烤摊,外焦里嫩的特殊味道那才叫一个绝。
现如今这隶属东北粗粮的老玉米也登上了大雅之堂,只要你想品尝东北玉米,一盘甜口松仁玉米即可上桌,一道一锅出(刀切玉米段外加腰条排骨炖豆角)吃了你就不想抬腿走人,还有萝卜玉米排骨汤,什锦蔬果沙拉……
再板着指头数数玉米在老乡俗操作下的众多做法。
秋后掰下的玉米棒子晾干后送入脱粒机分离。(现如今机械化了,收割机开进大片玉米地,边割边下棒边脱粒边装袋,看的你目瞪口呆。)再然后把玉米粒磨成玉米面或者破成碴子。老家的女人都有一手绝活,簸箕掂在手里,双脚分开站稳,手臂上下几颠,腰身左右几晃,手臂颠匀了腰身晃稳了,碴子就顺着簸箕口出溜溜地在面前分出大中小来。
小碴子熬出来的粥香喷喷里透着甜,喝一口顺溜又舒畅,养胃又养颜;中号碴子加进一把大米做成混合米饭,口感那叫一个“肉头”;大碴子做成的‘腊八粥’堪称上品。近腊月里了,腊七腊八的头二天,家庭主妇们把洗好的粘大碴子、蚕豆、饭豆、绿豆、红豆、一股脑浸泡在盆里,等到腊八的早晨再把大红枣、桂圆、葡萄干等放到一起装进高压锅。锅烧到大开约五分钟左右停火。打开锅盖,一股气喷鼻地甜啊香啊,吃到嘴里给多少八宝粥都不换。
听老人们讲很久以前家乡的隆冬数九寒气逼人,外出干活下巴冻木了说话都困难,狗皮帽子的耳朵不放下出去转一圈回屋一扒拉耳朵就能掉下来。所以这黏糊糊的腊八粥吃下去身子顿时暖乎,下巴自然也暖了,不要说寒冬腊月奈何不得,要不是怕撑破肚皮怎么也不肯下桌。生活的好转和厄尔尼诺的暖冬再不用担心冬天里的耳朵和下巴不守在原来位置了,可这腊月时节必喝腊八粥的习俗还是延续下来。最怀念知青插队时老乡家里的锅贴饼子了。一群不谙世事的孩子离家独立,经常是寅吃卯粮,老乡家里的锅贴饼子顺理成章地成了家常饭。
把新鲜的玉米面添加些黄豆面,和好了放在锅台后去发。六印大锅架好虬枝材,锅中间炖上‘豇豆宽’或是‘叽豆’角,豆角边上再贴锅排上一圈一切两半的去皮大土豆(也叫白薯),然后贴上一圈饼子。这锅贴饼子可是个功夫活,农村女人锅贴饼子的动作那叫一个美。伸手抓一把使好水碱的面,双手边倒个儿边团面,几下即可,然后面到一手,对准铁锅中间一甩,一个饼子不偏不倚贴到正常位置。盖好锅盖,烧成大开。住火后大约等上一袋烟功夫(一刻钟左右),掀开锅盖,热腾腾的香气想躲都躲不过。一家老小盘腿围上桌子,吃上一口底面带‘嘎嘎’的热锅饼子,咬一口泛着油泡泡的锅贴土豆,要多香就有多香,给几顿大餐都不换。如果吃得高兴了,还有可能听上老人们的一段佳话,说谁谁家的媳妇懒惰成性,么都不会干,把锅贴饼子烀到站在锅台边上帮忙烧火的那一口子脚面子上,直乐得一屋子人前仰后合。
记忆中的印迹很深。
小时候家乡贫困,人们的衣食住行维持在勉强中,一日三餐大都以玉米为主食。那时候电灯用起来都是奢侈的家用电器,更不要说电磨了。晚饭后最怕老妈喊“拉磨”的声音。七八岁的身材比磨杆高不出多少,抱起磨杆憋足一口气两手向前狠推,双脚抠地向后猛蹬,身子瞬间往前一耸,石磨才缓缓转动起来。日久天长,踩出一溜光光的磨道。把坚硬的玉米粒送进磨眼,听着它在盘石下咯蹦蹦的一个个碾碎,仰头看着满天星星,数着一圈又一圈的磨道儿转啊转,转走了童年,转走了少年。 ……
苞米了! 新出锅的粘苞米!!
小媳妇的叫卖声打断回忆。苦尽甘来,往昔过眼不再。停下咀嚼,我尽情享受着这歌儿一般的叫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