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七,全家人聚在妻子的大妹家里。大妹煎炒炖炸做了八个菜,色香味俱全,推杯换盏之后,饭菜也没动几口。现在条件好了,老百姓想啥吃啥,每天都和过年一样,所以什么好吃的酒菜,也不过两三口,吃不了多少。大妹生怕招待不周,说了句大家等等,就去厨房了。过了一会儿,几杯豆浆端了上来,味道醇厚,大家纷纷夸赞,询问秘诀。
于是大妹从厨房里拿来一个小型拐子磨放到餐桌上。磨盘虽然有些陈旧,却完好无损。小妹看到拐子磨,激动地叫了声:“妈的拐子磨。”眼里就噙满了泪。睹物思人,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大家放下碗筷,谁都不再说话。岳母手推拐子磨的情景浮现在眼前,姐妹仨都深深沉浸在往事中。
当年,岳父在通化县七道沟铁矿下井挖矿,岳母做些零活,养育着两儿三女。物资匮乏的年代,供应的粮食根本不够吃。岳母中年丧母,她的父亲万般无奈挑了灶,带着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投奔住在七道沟的姥姥家,原来的一家七口变成了一家十口人。恰遇自然灾害,又添了三张嘴,每天都吃苞米面糊糊,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为让家人能吃饱,岳母想方设法开源节流,带头开荒种地,采摘山菜、山果充饥。早春时节,岳母带着家人上山采野菜。先是婆婆丁、荠荠菜,然后采摘大叶芹、蕨菜等作为粮食缺口的补充。秋高气爽时,岳母又带领家人搞小秋收,摘榛子、打核桃、捡蘑菇,山珍山果每年都收获不少,给贫乏单调的生活增加了一些色彩。
岳母还精心筹划开荒种地。清明过后,在房前屋后开辟菜园,在拉鼻儿山下开荒种庄稼。栽种粮食和蔬菜,用以调剂一家人的粮食和蔬菜需求。岳母合理规划用地,房前春种土豆、夏种白菜,屋后种些豆角、黄瓜、茄子和葱蒜之类。山根下地块大,全都种玉米。如此春种秋收,收获的蔬菜和粮食除了满足全家食用外还有剩余。时令蔬菜吃不了,就分给左邻右舍。食物上互通有无,岳母一家与前后院邻居相处得十分和睦。
粮食够吃了,就不再吃苞米面糊。但上顿窝窝头,下顿大饼子,家人们对一日三顿苞米面有些怨言。尤其是小妹,吃窝窝头总是难以下咽。岳母看到后,开始琢磨粗粮细作,磨水面摊煎饼。岳母遇人爱说话,人际关系好。也不知道从哪儿淘换来一盘西瓜般大小的拐子磨。端回这盘拐子磨以后,岳母就开始拉水磨摊煎饼。要想煎饼好吃,泡玉米时就得掺点黄豆,岳母每次都是用一个大铝盆泡上满满一盆掺了黄豆的玉米。昏黄的灯光下,岳母一手转动拐子磨,一手往磨眼里续上泡好的玉米黄豆,这一磨就到大半夜。为了节省粮食,岳母连玉米皮都舍不得撇出去,磨吧磨吧就都摊到煎饼里了。次日,吃过早饭,岳母开始摊煎饼了。架好了煎饼鏊子,只见她左手把磨好的稀玉米面舀上一勺,倒在鏊子上,右手持一个小木耙,臂腕一挥,再几次刮平,一张煎饼就成形了。如此这般,一上午就能烙出几十斤煎饼。姐妹几个围在岳母跟前,嗅着烙煎饼的香气,咀嚼着香甜的煎饼,那份开心满足溢于言表。打那以后,岳母不仅隔一段时间摊一次煎饼,还经常用拐子磨磨黄豆,做小豆腐,为餐桌添彩。这成为儿女们平淡日子中的期盼和乐趣。
大家静坐半天,大妹开口说,1994年我们两口子先后下岗,开饭店谋生,早餐做豆浆,没有磨,我就回家找妈借她的拐子磨用,这一用就是十几年。这盘拐子磨我可借老力了,全靠这盘磨磨豆子卖浆汁维持家用啊!
人穷则思变。遭遇困难时,人总会想办法克服,尽力改变眼前的窘迫境地。当年,岳母用拐子磨粗粮细作,给一家人的生活带来改变。后来,大妹也是用这盘拐子磨出豆浆,维持了一家人的生活用度。居家过日子,不仅需要勤俭持家,也要学会苦中作乐,苦中寻甜。
(刘亚超)